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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章 正能量,人逢困境需希望 为@幽幽公主加更
在那一瞬间,我突然有一种被全世界给抛弃了的感觉。
陌生而又熟悉的林间小道里,空谷寂静,青草在泥土里茁壮的生长,探出倔强的身子,不时有鸟儿的叫声从远处传到耳边来,然而,一分钟前还在我身边的同伴们,却已然全部消失不见。
是幻觉么,还是真实存在的?我返身回去,却发现林中杨津的那具尸体,也消失了。
我驻足在林子边缘,情绪一时间竟有些恍惚,除了大声喊叫同伴的名字外,心中只有一阵又一阵的慌张和惶恐,如潮水一般蔓延上来。然而我到底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,在经过短暂的惊慌之后,我终于认清楚了自己所面临的状况,不得不认真地面对起这样的绝境来。
一个人的战争,一个人的孤独。
我将横放在背包上面的开山刀紧紧握在右手上,然后小心朝着来的地方行去。自出道以来,我很少有遇到过这么诡异的场景:当我按着原路返回,周围的景物都十分合理地衔接,没有一点儿突兀,然而我总会发现,它跟我记忆中的,完全就不是一个模样,仿佛我的记忆不断刷新,脑子变得一片混乱。这种恐怖的体验是让人绝望的,因为你不知道该如何找到正确的出路,逃脱生天。
我突然在想,村头竹林里孟老爹跟我说起的黑竹沟那些失踪的人,生前是不是和我有一样的心情?
他们最后都化作了白骨或者死尸,而我呢,能够坚持到被人找到,或者自己摸出去的那一天么?
某一刻,我的心情颓丧无比。
接着朵朵从我胸前的槐木牌中跳了出来,小丫头伸了一个懒腰,说呃,好大的雾啊!
现在的时辰应该是早上八点钟的光景,然而因为大雾弥漫,所以整个空间都是一种潮湿昏暗的情形,所以朵朵能够不受影响地自由出入。一看到这粉嫩可爱的小萝莉,还有她如娇艳花儿一般绽放的笑容,我所有的灰心丧气全都抛到了脑后,拉着空中的她,说朵朵,你看到了什么?
“气……”
朵朵告诉我:“好多气在流动着,一团又一团,旋转的,然后像刀子一样把前面的地方切割成碎块……”她憋红了脸,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,说眼睛好酸啊,头也痛,看不懂。
我心中一动,这些所谓的气,应该就是阵中的能量流动,它似乎在营造出一个不断运转的乱流,在这个黑竹沟中开辟出一个又一个的折纸空间,形成一个大大的迷宫,让我们在无数个场景中盲目乱转,最后一直致——死亡!
所谓的空间分割,应该不会作用于生物体吧,要不然,我们说不定早就被分成了碎块了。
只是,该如何破解这种困境,逃脱出去呢?或者,我该要怎么做,才能跟杂毛小道他们汇合呢?
身处阵中,内中的牵连千丝万缕,错综复杂,即使朵朵能够看得到其中“气”的流动,但是以她这小脑袋瓜儿,却也把握不住其中的变化,我们唯有一步一步地小心前行着。我不敢让朵朵离我太远了,生怕这小女娃儿调皮,超出了我的视线去,丢了,于是右手紧紧拉着她,不敢放松。
朵朵的手很软,冰凉中有一丝温热,这是鬼妖体质的特点,不像是普通小鬼,虚无缥缈,而且还阴寒透骨,让人畏惧。
这两天的雨水断断续续,所以地上总是有些泥泞,我穿得厚实,然后裹着雨衣,在山林中行走着,大声叫喊着杂毛小道他们的名字。
山林的路途并不好走,因为根本就没有多少道路存在。我走得累,又要小心跌倒,感觉精神十分疲惫。
走了不知道有多久,我的双腿发酸肿胀,感觉又累又渴,整个人都沉重得很。绕过一片低矮的荆棘林,几株挂着累累果实的小树出现在我的面前。这些树差不多有三四米高,树枝密集,叶子宽大厚实,边缘呈锯齿状,果实稀疏簇生,呈黄色圆球形,大小模样跟枇杷差不多。
我走到近前,那饱满的果实伸手可及,着实诱人得紧。
虽然背包中仍有些干粮,但是饥渴难耐的我忍不住诱惑,顾不得去思考为何十二月间还有这累累的果实,采摘了一粒剥开,金黄色的果肉散发着迷人的芳香,果肉厚嫩,汁多味美,十分爽口,使得我忍不住连吃了十几粒,感觉肚中馋虫稍解,又将这树上可以采摘得到的果实弄了十几颗,放在背上的包囊中。然而正当我蹲在地上整理背包的时候,突然一阵警兆生起,我来不及思考,往旁边的方向扑去。
“刷……”
一声刀子破空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起来,我刚才蹲立的地方被出现了一把急速挥动的尖刀,接着那刀花挽动,朝我席卷而来。我趴在地上,来不及躲避,将手中的背包朝来者扔去,只见那黑色的登山包被旋转的刀锋斩开,散落在了四周。而我,则已经站了起来。
来人是昨天林子中袭击我们的猴孩儿,他显得十分的愤怒,嗤牙咧嘴,并不跟我言语,只是冲上前来砍人。我与他对拼两记,感觉力量他不及我,但是速度和对于刀的理解和熟练,却远远在我之上,倘若真的相较起来,只怕我会饮恨于他的利刀之下。
不过我这人,向来都不是靠刀剑和拳头来吃饭的。
正在猴孩儿窜上树枝,想要凌空下扑的时候,朵朵已经攀在了他的肩头。被朵朵缠上的猴孩儿立刻觉得有异常,回头望去,却什么也瞧不见,然而一不注意,便感觉身上如同千钧重,失去平衡,重重跌落在地上。我十分娴熟地冲过去,左脚狠狠地踩在他右手中的尖刀上,然后反转开山刀背,朝他脑后重重的一击。
呀……
不知道我是个新手,还是这家伙的脑袋太过坚硬,我这一击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,
猴孩儿不但没有晕过去,反而四肢乱蹬,张开嘴巴朝我左腿咬来。他的牙齿发黄,里面全部都是积累的牙垢,可能是吃生食的缘故,所以显得十分臭,我跪下来,用右腿膝盖重重地顶住了他的胸口,而朵朵则帮我抓住了猴孩儿的左手。
她甚至伸出手,揪住了猴孩儿不断晃动的鼻子。
也许是感觉到空气的稀薄,猴孩儿漆黑的脸变得铁青,继而苍白,一双眼睛充血而突出,表情狰狞,恐怖得很。过了一会儿,他开始窒息了,浑身抽搐,嘴巴大大张开。趁着这最虚弱的时候,我再次抬起刀背,重重地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,终于将它打晕过去了。
我出言让朵朵松开他的鼻子和嘴巴,仔细看着这个普通少年模样的猴孩儿。
他的皮肤粗糙,面相有些凶恶,双手上有厚厚的老茧,身上到处都是结痂的伤痕,脑门顶有钝器击中的印记,应该是在昨天被杂毛小道所伤。看着陷入昏迷的他,我不知怎么的,就想到了以前在南方街头看到的流浪儿,看着那同样乱糟糟的头发、和尽是泥垢的身体,恍然中有种错觉。
然而,他终究不是正常的人类,他的思维跟枭阳是一样的,无法沟通,视我们为敌人,可以毫不犹豫地夺取我们的性命。而且最重要的是,杂毛小道他小叔断掉的左臂,就是拜这个猴孩儿所赐。
我至今仍然无法忘记小叔在耶朗祭殿中,颓丧和悲伤落寂的表情。
看着猴孩儿,我想了一会儿,从破烂的背包拾起,从里面掏出了一卷备用的登山绳来,用杂毛小道交给我的方法,将这个家伙的双手反捆,扎得结实了之后,我将他拍醒过来。猴孩儿一清醒,立即奋力挣扎,然而杂毛小道教给我的绳技,越挣扎越紧缩,最后他停止了挣扎,看着我,眼中流露出了一种害怕的神情。
我知道他并不是在害怕我,而是看不见的朵朵。
他自信能够将我击杀,但是却莫名其妙失败,那神秘的力量,便是让他害怕的东西。
我问了他几句话,但他并没有回应,当我用刀背拍打他的时候,却又发出了“嗷嗷”类似于猴子般的叫声。我终于放弃了与他之间的交流,用绳子拉着他站起来,然后勉力将背包捆扎起来,让他带着我走——能够在这沟子里来去自如,说不定他能够瞧得破这迷阵的蹊跷。
在经过我刀背不断的教育之后,猴孩儿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,他十分情愿地在林子间走着,而我则像遛狗的主人一样,在后面跟随。刚开始猴孩儿走得很慢,有些不适应双手反捆的姿势,然而在树林中穿行了一段时间后,他越走越快,奔疾如飞,我需要使劲儿跑,才能够刚刚赶上。
一路穿山过林,白雾时而浓时而淡,如此又走了二十分钟,我们来到一个小山坡的顶上,突然间他停住了脚步,回头过来望我。我走上前去,透过茂密的林子,只见山坡下面的一片河滩前,有栋破旧的木楼子,在那里孤单矗立着。
第二十二章 倒吊男,恐怖木屋脚步声
一直充斥在我视野中的白雾骤然不见,我站立的这个小坡山头往下看,出现的不仅仅只是一栋破旧的木屋,还有大大小小八架木轮水车,在木屋不远处的溪中矗立。除此之外,那木屋的周边,有一大片人为开垦出来的田垄,上面种着绿油油的冬白菜和大葱,许多瓜果树木围绕在那木屋旁边,间杂着些许枯黄的稻草垛子。
在不远的草地上,还有几头黄牛在悠闲地啃草,远远望去,尽显田园之美。
这样的场景,让我十分地诧异。想不到在这黑竹沟中,竟然会有这样的地方存在。
我穿过林间,驱使着猴孩儿往前走,然而他却止步,怎么也不肯前行,我把刀子比在了他的脖子上,他竟然闭上眼睛,宁愿引颈受死,也不愿意走。猴孩儿在这山林中纵横奔走,自然不是胆怯之人,然而他此刻却害怕成这副模样,想来那木屋中,定有着什么可让它恐惧的人,或是可怕的事物。
我在这山林子里转悠了小半天,早已烦闷无比,见这木屋出现,显然里面有着蹊跷,等待我的探询。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,我将他的嘴堵上,然后用登山绳把不肯前行的猴孩儿给吊在身后大树的树枝上,离地三米,既不让他能够受力逃脱,也不让他被勒死去。
这可由不得我不小心,猴孩儿现在看着柔弱,然而他却是杀害自己养父的杀人凶手,而且手上那把尖刀不知道要了多少人的性命,是个冷血无情的异类,稍有放松,我定然会吃大亏的。
将这祸患处置妥当,我开始拨开前面的草丛,从西面的坡林缓慢靠近。
在此之前,我对那房子以及周围的一切,都已经观察了好久。毕竟一个让敏捷和爆发力都十分出色的猴孩儿如此恐惧的地方,自然有其厉害之处。我右手紧紧握着开山大砍刀,猫着腰,脚步轻盈,左手放在胸前,随时准备着掏出震镜来解围。
我前进的路线斜对着那木屋,走下坡林,路过一片菜园子的时候,我的注意力被那菜园子旁边的杂草给吸引住了。
我勒个去!我看到了什么?
在田垄边缘那一丛丛枯黄的杂草中,我看到了好几株密被黑褐色、披针形有缘毛鳞片的阔叶草,而这种草在我这两天里,简直是魂牵梦萦。
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功夫——龙蕨草!
这是货真价实的龙蕨草,竟然在此地,如同路边杂草一般平凡。我甚至看到田垄旁边的排水渠中,被扔置了许多发黄的龙蕨草在里面。心中狂喜的我顾不得疲惫,连忙蹲下身来,薅了好几把,然后颤抖地塞进我那破烂的登山包中。
当我再次站起身来的时候,心情无比愉悦,好似捡到了金子的乡民一般。
多年以前,王宝松是不是也跟我一样的好心情?
脚步轻快的我越过菜地和果林,来到了这间木屋的门前来。这木屋跟湘黔鄂等地少数民族山区的那种一般模样,板壁呈黑色,屋顶上铺着的是松树皮,看着摇摇欲坠,显然已经有很多个的年头了。
踩着那腐朽的木屋梯,我来到了这屋子的大门前,敲了敲门,我问候有人么?
喊话的时候,我浑身绷得紧紧,做好了战斗的准备,然而没有一点儿声响。等了十几秒,我轻轻推开木门,没锁,一推即开。里面十分简陋,木桌竹椅,还有一张款式老旧的床,上面的被褥是几十年前的老款式,看着十分老旧,许是这里的空气太潮湿了,散发出一股子霉味。
很快,我的注意力被床对面神龛上面的一尊雕像,给死死吸引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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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人生近23个年头里,很少有像这两年这般劳累,身心俱疲。
有时候我在想,是不是因为我拥有了金蚕蛊,所谓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将……”这一套理论,应对在了我的身上来?总之,我从去年七月开始,几乎没有闲过,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接踵而来,应接不暇,而我也是好多次死里逃生,与往日平淡的生活基本绝缘。
这些事件我本来以为都是独立的个体,然而我却发现其实并非如此。
这样三头六臂、张牙舞爪的跌坐于莲台上的神像,我第一次是在阿根的新居见过,是阿根的前女友王珊情所供奉的,此后我便在各处见到:在镇宁蝎子蛊传人老歪的家中,在鹏市炼制小鬼闹闹的邪教徒家里,在异国缅甸的萨库朗基地,在青山界溶洞子的壁画上,甚至连罗聋子自杀死亡时的那图案,也隐隐与这副神像有着莫大的联系。
所有的事件都被这一条线,给串联在了一起来。
这神像是什么东西?
我在杂毛小道的大伯口中得到过答案,那个常年在边疆维持稳定的老人告诉我,这是邪灵教所供奉的神之分身,名曰“大黑天”——他们信仰的神,也是唯一的神,有三个分身,分别代表了“创造”、“毁灭”和“法则”,而“大黑天”便是“毁灭”的承载体,因为司职毁灭,最有力量,所以受到了广泛的追捧——这种以“世界末日”为噱头的邪教,全世界皆是如此,为避免和谐,故而其道义和类比,便不做介绍。
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,在这神秘的黑竹沟中,在这空无一人的木屋里,我居然又见到了它。
看着这凶恶狰狞的神像脸容,那漆黑的眸子里仿佛露出了邪恶的诡异,我感觉自己的脚板底有些发麻,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油然而生,然后在我的身体里漫延开来。所有的事件,都转化成了一张巨大的网,将我给勒住,连呼吸都变得困难。
我静静地在这神像前面站立良久,思维飘忽,不知道自己要干嘛,脑子空空的,完全出于无意识状态。
十分钟后,我听到在房间右边的侧门传来了晃晃荡荡的声响,好像房梁上有什么东西在动。
是老鼠么?我侧耳听了一下,感觉不像,开始缓慢地移动脚步,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。在木门的旁边有一个褐色的粗瓷米缸,里面有半坛子大米,看着还算是新鲜。我推开门,进入眼帘的是农村很普通的那种灶房,并没有什么稀奇的,门槛有些高,我抬脚进去,突然闻到一股很浓郁的血腥味。这味道本来被灶房的烟火味所掩盖,但是一进入其中,就直往我鼻子里钻。
接着我看到土灶旁边湿漉漉的,是暗红色的鲜血。
滴滴答答的声响,从门背后传了过来。
我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在身体中蔓延,缓慢地将那门给关闭,然后猛地抬头,朝那门背后看去—--
我看到了两个倒吊着的人。
其中的一个早已死去,他被一根巨大的黑铁钩子勾住了腹腔,肚子上的皮肉外翻成白色,里面的内脏已经被完全掏空了,生锈的铁索将其紧紧缠绕,而那残余的血液,还顺着他下垂的脑袋和双手,一滴一滴地流落在下面木盆中;旁边还有一个,吊在房梁上的,嘴被用黑色的布团给塞住,用同样的铁索绑着,倒垂的脑袋不断地晃动着。
我在见到这两个人的那一霎那,心被猛地揪住,浑身颤抖。
之前在瘴气林中看到了杨津,转眼消失,我直以为是幻觉,一路行来的时候还在想,盗墓三人组说不定已经逃出了黑竹沟,离开了此处,然而面前的现实却将我的想象给破灭了:这个死去的男人,便是秃头儿李汤成,而在虚弱挣扎的男子,则是小俊。
我真的没有想到,会在这里,见到如此这般模样的他们。
小俊显然看到了我,之前的他瞳孔有些扩散,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的惊恐当中,直到看到门口的我,眼睛里突然爆发出一丝亮光来,不断地挣扎晃荡,让我很担心那房梁会不会断下来。我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上前解救他,而是紧握着刀子,将这厨房搜了一圈,然后走到倒吊着的小俊面前,将他口中的黑布给拿出来,小俊口中全部都是血,然而却十分激动,说陆哥,快放我下来,快……
我见他情绪激动,语无伦次,连着拍着他的胸口,说不要着急,先说说怎么回事?屋子里还有人么?
小俊告诉我,那个魔鬼出去了,你赶紧放我下来吧,不然我就要死了。
我仔细看了一下,发现小俊的腰间有一个铁勾扣子将其锁死,便把他的身体托住,然后将那扣子给解开。铁扣一开,那铁链便哗啦一阵响动,人也掉落下来。我将他接住,平放在厨房的地上,见他口中尽是血,便解开水壶,给他喝了两口,问他好一点没有?
他来回地说了几声谢谢,然后看着死去的李汤成哭泣,说他们在出沟的路上迷路了,结果与杨津走散,摸到这里的时候,脑袋后面一黑,就晕过去了。等他醒过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被倒吊在这里,而李叔已经死了。那边的房间里有人在自言自语,后来楼板响动,人就出去了。再后来,就是我过来了……
小俊还想说些什么,突然在屋子的门口处,传来了一阵脚步声。
第二十三章 斗黄牛,西坡乍现老熟人
当这脚步声从屋子的门口响起的那一霎那,我看见小俊的脸因为惊恐和对生命的眷念,扭曲成了一种奇怪的模样,我突然感觉跟那神龛上那神像三头中其中的一面表情,简直神似。
因为害怕叫出声来,小俊捂着嘴,背靠着灶台颤抖着,而我则紧紧握着开山刀,然后缓缓地弓着腰,盯着被我关上的木门,等待着这个人从那门中进来,然后一刀挥出。
我浑身不断颤抖,尽力调整出一个最简洁有力的姿势。
能够将手持黑星的两个人毫无防备地击晕,这个人,至少从格斗的方面来说,是一个很厉害角色;而依据着灶房里被倒吊着的李汤成和小俊这诡异的场景,不排除他还是一个身具邪术的家伙。所以,我不得不打起一万分的精神,来防备。
这木屋为了防潮,堂屋的地下是隔空的地板,因为时间太久了,所以不牢固,人走在上面,就会发出“吱呀吱呀”的响声。其实我家也是这样房子,如此这般的声音我听了二十余年,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般,听着让人毛骨悚然,害怕从心底里不断地涌上来——特别是旁边还有一具尸体,在往下滴滴答答地滴着残余鲜血的情况下。
李汤成死了有一段时间了,血已流得差不多了,一滴一滴的残血,下落是如此的勉力。
那突然响起的脚步声很重,没有一点儿收敛,显然,这个人应该是这里的主人。他似乎来到了神龛前,跪拜了一番,接着又到床边的柜子里取了一点儿东西,然后朝着厨房这边直接走过来。就要来了么?我紧紧握着这刀子,感觉刀柄湿漉漉的,好像是被我手心的汗水给润湿了。
我发现没有杂毛小道在,一个人面对这如山的压力之时,我竟然也忍耐不住地紧张。
木门“吱呀”一下被推开了一点儿,我们站在门口,静静等着门开。
然而推门的这人口中发出一声“咦”,似乎有一些疑问,接着堂屋的木板声响起,他居然转身往门口走去,没有一丝停留。这声音我听着,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,一直在脑子边晃荡,可就是没有跳出来。当脚步声在木屋的大门口消失了好一会儿后,我忍不住来到灶房旁边的小窗,望外面望去。
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沿着我刚才来的路,朝着西面的那个山坡上走去。
这背影,给我的感觉真的是熟悉无比。
然而我却依然认不出到底是谁。只不过,他既然往那坡林中行去,那么必然会碰到我绑在树上的猴孩儿,不管他与猴孩儿是敌是友,也一定会知道我已经来到了这个迷雾中唯一清晰的明珠,来到了他的老巢里。我有一种直觉,这个地方,说不定就有整个黑竹沟中所隐藏的最大的秘密。
我不敢久久地盯着他的背影看,因为一般像我们这种人,第六感,也就是所谓“灵觉”,基本上都是很强大的,一旦被人盯久了就会有不安感,稍强一些的甚至能够立刻判断出方位来。所以我收回了注视,回过头来,我旁边是一个大木桶,里面是满满的红黑色内脏,各种各样的脏器,被完好不损的剥离下来,我想它们应该是来自于李汤成的肚子里,不知道它们的主人在生前,是遇到了什么样的苦痛?
看着李汤成那张扭曲和绝望的脸,我心中戚戚然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人一般遇到这样的情况,总是会有一种不由自主地代入感,觉得自己也被挖心掏肺了一般,所以我格外地厌恶起这个破旧的灶房起来,低下身去,看着抱膝而坐、背靠着土灶的小俊,拍了拍他的脸,见他眼神发愣,便使劲儿地一抽。啪的一声轻响,小俊终于从恐怖的心境中摆脱出来,六神无主地看着我,说陆哥,咋办啊?我们能够逃出去么?太可怕了!
我的脑子也有些乱,但是也知道,此刻最要紧的,还是离开这个木屋,不要给这里的主人发现的好。
我拉着他起来,说能走么?
小俊说能。他并没有受到什么明显的外伤,只是腰间被锁,身子倒吊,导致血液流通不畅,全身麻木而已。生死关头,自然要咬着牙拼命逃生才是,他使劲儿地揉了揉自己的全身各处,然后跟着我慢慢退出。我们走的是灶房旁边开的后门,越过一段黑漆漆的长廊,我看到角落里堆得有整整齐齐的一摞人头,全部都是硝制妥当的,来不及细看,也不知道死了多久。
墙壁上则挂着许多光溜溜的无头人尸,透过暗淡的光,有一种腊肉的油质感。
小俊吓得浑身发抖,隔老远都能够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传来,我们推开后门,对面是一片青翠的草地。清风将山里草木的气息吹过来,将这里面古怪的气味给清散了一些,而在斜对面的草地上面,有三头四肢粗壮、皮毛褐黄的成年黄牛在低头吃草,看见我们,不由得“哞”地一声叫。
小俊受不了灶房侧廊的那恐怖景象,第一个抢出了门,结果因为木质门槛太高,差一点儿摔倒。
我的目光越过田垄,往着西面山坡看去,发现那个高大的黑影子已经消失在林子中,赶紧将小俊扶起来,然后往着屋侧前方的密林中跑去。只要越过了那一大片草地,进入了林子中,那么我们就应该能够从远处观察这里,而且还将远离危险,可进可退。
这片草地大概有三百多米,我全速奔跑并不用一分钟,但是小俊就有些勉强。所以我跑了一百米的时候,发现小俊才身形踉跄地勉力跟上来。既然遇上了,自然要一起走的,我返身过来准备拉小俊,却听到小俊朝我紧张地喊道:“陆哥,小心……”
我有些发愣,转头朝着旁边看去,只见刚才还在悠闲吃草、显得温顺无害的三头黄牛,居然拔蹄飞奔,朝着我狂奔而来。
在我的家乡,苗疆一代,因为山地田少,人类耕作不易,所以牛是乡民最好的、也是最忠诚的伙伴和朋友,一起劳动,一起回家,几乎很多乡民在小的时候都是放牛娃,对这种憨实善良的动物有着十分深厚的感情,而牛眼泪可以分辨阴阳的传说,使得它更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。“牛神节”、“敬牛王菩萨节”、“祭牛王节”……它甚至会跟原始宗教联系在一起,与我们的生死嫁娶等民俗,息息相关。
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三头发疯的黄牛给攻击——是因为我身上的鲜血么?
我也从未看到有黄牛,像此刻这般的黄牛一般,穷凶极恶。因为在一瞬间,这些黄牛脸上的柔软处,居然露出了鳞片一样的硬角质来,而且眼睛变成了血红的颜色,鼻子中的白气蒸腾。
而离我最近的一头,仅仅只有六米远了。
六米远……这段距离对于一头全速狂奔中的黄牛来说,简直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。
在那一刻,我长期以来坚持的早锻炼、和在生死边缘徘徊所锤炼出来的直觉救了我。我几乎是在最后一秒,就往左边奔走了两米,然后又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冲去。一头黄牛与我擦肩而过,“呼”的一声,声势如同那奔腾的火车飞过;第二头、第三头,短短几秒钟,我与三头发疯的黄牛差之毫厘地避过,最后一头,尾巴甚至如同鞭子一般,抽动在了我的身上。
“啪……”
我的左胳膊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红印。初生牛犊不怕虎,而这三头非比寻常的黄牛,果真比之前在山林中的恶狼还要可怕。当然,我在中了一尾鞭的同时,右手上的开山刀也在这头黄牛的后腿上面划拉出一道深深的口子——人终究是万灵之长,我们虽然没有爪牙,但是却有着同样锋利的工具。
这一刀下去,那黄牛立刻栽倒,顺着自己的冲势,连翻了几个滚儿,草汁飞溅。
小俊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强大的耐力,他不管不顾,朝着草地的尽头狂奔而去,而那三头黄牛的仇恨值被我拉住,并没有去追,反而朝着我再次冲来。我一直有着作为一个“养蛊人”的觉悟,凭着力气吃饭的,永远都是粗活儿,能够取巧,自然不要太费力气。于是我双手一拍胸前,隐于槐木牌中的朵朵和体内的金蚕蛊立刻出现,朝着那两头凶猛的黄牛飞去。
而我的注意力,已经集中在了地上那头喘着气站立起来的黄牛身上。
对付它,应该不要费什么力气了吧?
我连续跑动着,避开了疾奔而来的两头黄牛,然后朝着霍然站起的那头黄牛身上扑去。我摸到了温热的皮毛,还有它大汗淋漓的肌肤,上面有好多疤瘌,还有蚂蟥的伤口。开山刀刀头并不尖锐,于是我只有横切——两刀,我用了两刀,在这头黄牛脖颈的左边和右边各拉了一条血口子,大股的鲜血飚射而出,而这黄牛则在奋力挣扎,“哞哞”地叫着,这声音,让我动容心软。
而就在这个时候,西面的山林中跑下了一个人来,我正好回过头去与他的目光对上。
我心中狂震——怎么是他?
怎么会是他?!
第二十四章 狗东西,忘恩负义化身魔
我看到了谁?我有些不敢相信我的眼睛!
我实在想不到会在这个靠近三峡的神秘谷沟中,碰到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!之前萧家动员了所有力量都没有找寻到的他,居然会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沟子里。没错,他就是周林,曾经跟我们同生共死,又在某一天中午,发了魔怔地在自己的恩师头顶上,种下了恶毒的“银针追魂术”,欲把萧家三叔的魂魄炼成针上的灵魄,驱使伤人的周林。结果因为他,我们还往那缅甸走上了一遭,经历了各种惊险至极、毕生难忘的事情。
杂毛小道说周林是因为在神农架的耶朗祭殿中,偷拿了一块黑蝠雕老玉佩,所以才会被迷乱了心智,只是我至今都没有明白,周林为何要在萧家大宅做这事?他不知道萧家老爷子和小叔都在旁侧么?
难道当真是鬼迷心窍了么?
当我身下这头黄牛流着泪、奄奄一息的时候,旁边的朵朵和肥虫子已然将那暴躁不安的两头黄牛给制服了。两个小家伙的手法可比我强上许多,朵朵摸了摸这黄牛的耳朵背,然后不断地揉搓,使得它竟然在短时间内收敛了狂暴的气息,盘腿趴了下来;而肥虫子直接往牛鼻子里一钻,接着那头黄牛就轰然倒下,不再动弹。
干净、利落、果决。
解决完这些,我才有闲心隔着遥远的距离,打量对面那个健步走来的家伙。
多日未见,周林变得更瘦了,原本还有些小白脸的帅气,此刻却被风尘磨砺,两颊削瘦,头发剃得短短,脸上变得又黑又粗糙,只是那眼珠子晶亮,眼神变得格外的锐利,如同磨快了的刀子。他穿着很简单,普通的磨砂蓝色牛仔裤配白色的圆领t恤,姜宝提过的黑蝠雕老玉佩,正被用一根黑色的麻绳,挂在胸口。
那玉石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黑雾,将周林给笼罩得有些阴森恐怖。
在我的感觉中,倘若以前的周林是一把公园老头老太太练习用的那种太极剑,现在就如同屠夫几十年用惯了的杀猪刀,锐利而又杀气凛然。
我双手一展,朵朵和肥虫子藏回于我的体内,然后看着离我不到十米的周林,展颜一笑,跟他打招呼道:“嗨,周林,好久不见了……”周林手上提着一捆登山绳,是我用来捆猴孩儿的那一根,然而这周围,却并没有见到猴孩儿的踪影,不知道是被他给杀了,还是别的处理办法。他也微微一笑,像跟老友一般跟我寒暄:“是好久不见了,算起来,差不多一年了吧?爱,怎么样,陆左,最近过得还好吧?”
“还好。”
“你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?是过来找我的么?”
“不是,”我摇摇头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和缓慢:“不是的,我哪里知道你会在这儿?——这黑竹沟外面有个村子,我一个朋友的后辈在这山里面走失了,于是我就跟着人群进山来寻找,虽然找到了,但是我却迷了路,一不小心就走到了这里来。周林,你怎么会住在这里啊?”
“住在这里?”周林缓慢逼近,一字一句地问:“陆左,你进了那个房子了么?”
我摇摇头,看着浑身散发出一种骇人气势的周林缓慢靠近,心中的防备不由得一点一点儿提高至巅峰,不动声色地后退,说没有,我也是刚刚到这里的,什么个情况?周林的脸扭曲了,由爽朗的微笑便成了一种僵直的愤怒,他咬着牙走上前来,说:“陆左,你当我是白痴么?以你跟萧克明那个被茅山逐出门墙的弃徒的关系,你以为我会相信你,不知道我对萧应文所作的事情么?你装得如此虚伪,让我怎么去相信你呢?”
被周林揭穿了,我并没有太多的沮丧,而是耸了耸肩,说果然,我真的不是一个会演戏的材料,太耿直了。话说,周林,萧家对你有恩,况且你本身就是萧家的成员,为何会做出这种“亲者痛、仇者快”的蠢事情来?
“对我有恩?哈哈哈……”
周林仰头便是一阵轻蔑的狂笑,低下头来的时候,我看到他的眸子里,尽是血丝,里面闪耀着无数的疯狂和愤恨:“有恩!我周林天资聪颖,过目不忘,自七岁开始便跟随在萧应文身边习艺——学生时代开始,寒暑假都是在萧家大宅里度过的,而自从高中毕业之后,便一直跟随着萧应文走南闯北——整整十八年啊!就因为不是萧家的嫡子,他们根本就不把最好的术法和宝贝交给我,我他妈的到年初,都一直就是个废材,而看看萧克明,呵呵……”
我摸了摸下巴,看着状若疯狂的周林,有些无语了:“老萧似乎是在茅山学到的本事吧?”
周林的面目扭曲:“说错!萧家有一本奇书,叫做《金篆玉函》,这可是上溯远古的典籍,造就了历代王侯将相的奇书,可是我居然没有听到萧应文,跟我提过半句!防我就像防家奴一样,这样的萧家,算是对我有恩么?有什么可以值得我留恋的地方?”
我勒个去!
我简直无语了:《金篆玉函》明明就是虎皮猫大人这厮的绝学,跟萧家有半毛钱关系?大人洒脱随性,全凭好恶度人,谁顺眼,便传个一招半式,若不顺眼,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。以周林以前的那德性,我这个刚刚接触的人都觉得厌烦,更何况是虎皮猫大人这个人老成精的家伙呢?
肥母鸡据称可是从幽府中活着回来的人物,目光如炬,哪里会辨不出人的好坏?
那么,周林又有什么资格,能够学得那《金篆玉函》呢?——我跟那肥母鸡好得跟哥们儿一样,历经生死,还不是照样不知道里面的半分内容?我心中在这一瞬间,无数的吐槽就想爆发:这世间就是有这么多奇葩之人,总以为世界就是围绕着他转动的,根本就不想着付出一点点努力,只知道无尺度地索取,若不能随他意,便是无端由来的仇恨,仿佛杀了他父母一般。
我心中只想说:真是你妈惯的!
见我没有说话,周林洋洋得意地说:“现在不会了,我周林不用求人了,迈向强者的路上,我自有导师,根本不需要低三下四地求得任何人的施舍。萧家实在厉害,这点我知道,陆左,我周林现在已经是萧家的眼中钉、肉中刺了,你既然是萧克明那混蛋的朋友,又遇到了我,那么,只能够怪你运气不佳了……”
这话刚一说完,周林的脸容一肃,有一种让人畏惧的气息从他的胸前聚集起来,然后他猛地一前扑。
这个男人竟然如同猎豹一般,一跃便有五六米,完全超越了人类的极限,朝着我狂扑而来。我有些惊讶,但是已经锻炼得如同岩石般强硬的心并不慌张,扭动腰胯,然后狠命地挥刀,朝着奔腾而来的周林,当头斩去。
两者交锋,生死搏斗,心存怯者必亡,心存善念者,也基本上离死不远了。
这一点我十分明了,故而一刀挥出,毫不留情。
这聚集了我全力的一刀,快如闪电,然而周林在高速冲撞中,却轻而易举地将我的刀尖给拈住,手臂轻轻一颤,我感觉到握刀的右手一阵发麻,如同过电一般;而此刻的周林已经跟我撞到了一起,我听到自己身上的骨骼一阵可怜地响动,似乎像被那货车撞上去了一般,巨大的力道将我往后面推去。
仅一下,周林就用压倒性的绝对力量和速度,将我直接逼至失败的边缘。
分别一年,他竟然会变得如此的厉害,到底是什么法门?
我腾空而起,朝着后面跌去,在空中,朵朵骤然出现,将我托起的同时,朝着周林甩了一道冰蓝色的氤氲光芒;而肥虫子则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,像一道流星,朝着我面前这个恐怖的家伙,义无反顾地冲过去。
周林胸前的黑蝠雕老玉佩上突然冒出一股黑雾,形如山鼠,将朵朵射出的这一道光芒给挡住。
这黑雾一接触那冰蓝色光芒,立刻有一种化形为冰雕实质的趋势,然而它浑身如猴儿一般抖动,居然将这股冰寒的趋势给化解,然后张开嘴,与跟随而来的金蚕蛊,斗作一团。
半空中的一道黯淡的金光和浓稠如墨的黑雾,缠绕在一起,分不清楚孰强孰弱,只是一阵眼花缭乱。
周林看着跌落在地又迅速爬起的我,哈哈大笑,说你这区区一野路子出家的小子,不过是凭借了一条肥虫和一个小鬼,竟然敢跟我对抗,简直是活腻味了。要是我不把你弄得求生不能,求死不得,也显不出我新得的这一身本事!
说罢,他双手结出了一个古怪的印记,然后望向了我身边的朵朵,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。
这笑容过度的邪恶,以至于我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。此刻,唯有拼搏了,我狂吼一声,九字真言加持,准备与之搏命,而就在这一刻,我身后出现了一个声音,朝我高声喊道:“小毒物,你个吊毛,还不快快趴下来,让老子我来清理门户?”
我一听,心中狂喜,往旁边就是一翻滚,天旋地转的,接着听到有沉闷的枪声响起来,如同雷轰。
第二十五章 房门关,杂毛小道清门户 为推荐票27万加更
我很难用语言来形容在听到杂毛小道那带着愤恨朝我责骂时,那一瞬间的感情,但是我在那一刻,感觉一切都轻松了。虽然当时的情形并没有半分的好转,一道黑气正朝我喷薄而来。然而我却丝毫畏惧都没有,双手结“不动明王印”,然后前拍迎击。
不过在此之前,一根飞掠而来的木棍插在我面前两米处的草地上,晃晃悠悠,将这股冰寒阴森的黑气给阻挡在了前端。
木棍以投枪的形式,45度角插入泥土中,然后尾端不断地颤抖着,黑气如龙,然而却在这抖动中消逝。
千门万户曈曈日,总把新桃换旧符。
桃木避邪,始起于“神荼”、“郁垒”二位大神,之后流传久已,自古以来,道家方士大都以此捉鬼降妖,而能够应雷劫而存芯的桃树精木,自然不怯这邪气凛然的黑气。枪声不断响起,我抬头看,只见那周林颇为狼狈地扭头便跑,以“之”字形的方式闪避子弹,飞快地越过草地,越过周边低矮的果树藤架,冲进了木屋之中。
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我身边“唰”的一下,擦肩而过,然后拔起地上的木棍,冲上了前去——是杂毛小道。
仇人见面,分外眼红。三叔是老萧最亲近和敬重的家人,而周林则是他的大表弟,面对着这样的背叛,他的心中除了怒火,还是怒火。虽然理智上我们都认为这件事情,跟周林从耶朗祭殿中私带出来的那东西有关,但是每次谈及此事,杂毛小道莫不是咬牙切齿,恨不得将周林斩于剑下,以消心中的仇怨。
更何况,连德高望重的萧老爷子,都对这个叛出师门的家伙下了追杀令。
中国人对这种忘恩负义、前恭后倨、两面三刀的小人,向来都是厌恶之极的,比如日本,即是如此。而在老一辈江湖人的心里,弑师这种行为,简直要下第十九层地狱——如果有十九层的话!所以,杂毛小道连跟我寒暄的功夫都没有,直接朝着那个木屋中奔走过去。我往后面望去,只见在密林边缘,出现了万三爷等万家一伙人和赵中华,而万勇和万朝新则已经冲到了近前,举枪瞄准呢。
想到周林变得如此厉害,我担心杂毛小道吃大亏,连忙爬起来,朝着前面疾奔的杂毛小道边跑边招呼,说那狗日的很厉害,你可得小心一点。
杂毛小道不管不顾,扬手表示知晓。我见他如此激动,放心不下,于是奋力跟着追去。
朵朵和肥虫子自然随在我的身侧。
很快,我如同旋风一般又返回了木屋前面,看到刚才还如同二愣子一般的杂毛小道,正冷静地围绕着这栋不大的木屋,左右打量着,并不急于冲上前去,将那门给破开。等我赶到的时候,杂毛小道回望着我,严肃地说小毒物,你进过这间木屋没有?
我点头,说刚刚从这里面出来的。
“屋子里有古怪,你讲一讲你看到了什么?”杂毛小道走到房子的边角,然后打量后门的空地,防止周林从另外一边跑掉。我说确实有古怪,厨房有一个小过道,上面像挂腊肠一样挂了十几具无头尸体,腊制得油腻,里面全部都是古怪的香料和肉味,闻着发酸发涩,墙角还把这人头堆得整整齐齐。而且,李汤成已经被这家伙给弄死了,内脏掏出,用钩子挂在厨房中放血……
杂毛小道抿着嘴,说还有么?
我说有,里面还供奉着一尊大黑天的木雕神像,跟邪灵教的基本一致。
他冷笑,说果然。我说你看出什么东西来了?他说邪灵教之所以人人喊打,除了因为宣传世界末日,非法获取信徒财物之外,更重要的原因是沿袭了很多单一神教中被摒弃的邪恶术法,以人类的生命为代价,用恐惧、害怕、痛苦、怨毒等等负面情绪为引子,使用活人或者死人来提升核心成员的实力,比如浩湾广场,比如在缅甸的萨库朗基地,那些人彘便是如此。这已经是入了魔,泯灭了人性,所以才会遭到所有人的一同抵制。
我说周林已经入了邪灵教,并且进入了核心层?
杂毛小道摇头,说周林并不一定入了邪灵教,他的身上,或许有着更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。这都是小事,今天将这个狗日的给杀了,任他有天大的背景,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了。所以,今天不是他死,便是我亡。我紧了紧湿漉漉的刀把,说这家伙今非昔比,厉害得紧,所以还是要算上我的。
杂毛小道看了我一眼,说那是,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,我们左道二人组,向来都是同进退的。
见他这么说,我心中高兴:所谓“左道”,自然是我陆左排第一,杂毛小道排第二,嘿嘿,嘿嘿……
我心中乐,万三爷等人却已经赶到了近前,一声招呼,赵中华和万勇跑到了后门守住,万三爷居中策应,万超新则退开一些,用枪警戒,而万超东和刚刚被营救出来的万朝安则离开得更远一些,在田垄旁边戒备。突击的依然还是我和杂毛小道,我们缓步上前,站在门口,低声轻数:“一、二……三!”
“三”字一出口,杂毛小道将手中的桃木棍猛然往前一捅。
那木门里面紧锁住,并没有开启,不过我随后就是一大脚,重重地踹在了那木门上面。一道清脆的响声出现,那木头门栓让我踢裂了,大门洞开。为了防止被暗算,一脚踢出之后的我立刻朝下躲闪,然而屋子里并没有人,空荡荡的,跟我之前进去的场景,一模一样,并没有什么区别。
之前闪入其中的周林,并没有在里面埋伏着我们,只是与之前相比,这个房间里,更加阴寒。
这个木屋不大,总共有三个房间,我们所在的这一间是最大的,在西边有一扇小门,还有一扇门通往灶房。不在这房间,那么……杂毛小道抬了抬下巴,示意我走灶房。我想也是,灶房那里布置十分邪异,只怕另有机关,周林要躲藏埋伏,说不定就在那里。我因为来过一次,对地形熟悉,于是抢步上前,防备着把厨房的门给推开来。
视线中依然没有看到周林的影子,我将那木门一直推,推到了与倒吊着的李汤成,紧紧相挨。
我回过头,万三爷站在大门口,帮我们盯着另一道小门。
我提着刀子走进去,打量着地上有可能留下的痕迹,灶房里光线不足,有些昏暗,金蚕蛊和朵朵左右将我护住,防止突然出现的袭击。杂毛小道提着显得略微偏长的雷击桃木棍,回望着倒勾着的李汤成,叹了一口气,说:“自私和不信任,使得他最终送了性命,可惜了……”
“你难道不会认为,他的死,跟我们的不挽留,有着很大的关系么?”
我一边说话,一边用手中的刀子挑开灶锅上面的木盖,里面有几个温热的红薯、一盘生肉和两只人耳朵,而这耳朵的主人,应该就是这李汤成的。我不由得发散了联想:难道周林吃的东西,便是这些腊制的人肉?倘若如是,那周林可就是一个真正的恶魔了。
杂毛小道提着木棍在房间里搜寻着,听到我的话哈哈笑,说小毒物,我们是成年人了,而他们也是。每一个人,做的任何一项决定,要为这后果负责的,只有他自己,而不是别的什么人,这便是因果。倘若你存在这样的想法,只会为无关紧要的事情,愧疚一辈子,而且还没完没了。人若不能够洒脱自在,做该做的事,只怕这一辈子,都难以找到存在的真谛——这一点,你应该跟万三爷,好好学一学。
说话间,他已经走到了那一堆硝制过的人头前面来,蹲下来,看着这些死去的男男女女,皱起眉头,伸出鼻子去闻了一闻。
我笑话他,说你当是香水啊?你能够闻出啥来?
我伸出刀子,去拨动最旁边的那个人头,想看看后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。
杂毛小道的脸色陡然一变,伸手阻拦,说别碰。可是这哪儿来得及,我这手痒的一触碰,将边上的这个死人头颅给推倒,骨碌一转,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仿佛有一根线将其牵连一般,堆得整齐的人头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溃散,然后滚得一地都是。我和杂毛小道身体僵直,看着这些滚动的人头,有一种诡异的气氛出现。
“小毒物,你这个吊毛,手痒了是吧……”杂毛小道忍不住抱怨,我耸了耸肩,表示很无辜。
终于,这些人头停止了滚动,错落有致地停留在了灶房的各处。
也就是在这一刻,灶房的门突然“吱呀……”一声,缓缓地关上了,留下了在门背后倒吊着的李汤成,在生锈的铁索下面,不断晃动着,房顶的灰尘,簌簌跌落下来。我忍不住去看李汤成鲜血布满的头颅,看着他那没有耳朵,显得有些诡异的头。他本来是背对着我们的,一番摇晃之后,脸朝向了我们。
突然,他睁开了眼睛,露出一双白色的眸子来。
啊—--